她一直紧盯着小儿子,生怕他的筷子落错了地方。
      木决明顿时心生不满:都是儿子,有这么偏心的吗?
      你又不是秀才,吃什么肉?
      你和爹当初要是舍得每个月花五个铜板让我去念私塾,说不定我现在都中举人了。木决明一脸讥诮。
      见到他这个态度,木母顿时来气了:你大哥读书辛苦,身体弱,你一天天什么事都不干,还能挑三拣四。
      木决明看着眼前木空青孔武有力的身板,和木母所说的身体弱三个字根本就不搭边,但他知道这家里面的生存法则,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,只是瞅准机会,夹了一块肉放碗里直接跑开。
      气得木母直追着他大骂。
      木空青看着眼前的一幕,心中一阵嫌弃,若不是为了每月的月钱,他压根就不想回到这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面,听着母亲用这些粗俗的话到处骂人。
      就这五两肉还争成这个样子,自己在县里随随便便吃一顿都比这个好。
      但他向来圆滑会讨好人心,随即笑了笑,将那一小碟肉推到桌子中间:母亲和弟弟一起吃,夫子说了,独乐乐不如众乐乐!夫子还说要尊老爱幼,这肉母亲和弟弟都要一起吃。
      木母一听他这么说,虽然也不知独乐乐众乐乐是什么,但想必也是好话,心里甚是欣慰,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,跟着口水一起咽进喉咙,意犹未尽的道:你是个好孩子,看来你夫子把你教的很好,我和你弟弟都尝过了,剩下的你吃吧。
      木空青这才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,吃光了盘中的肉。
      县里面的学堂,一个月休沐两天,木空青想要拿钱就得在家里住一个晚上。
      晚上木老汉回来的时候,难得地也割了一斤肉,因老汉在,吃饭的时候这几个人再馋也没有中午那么明显,但刚上桌没一会儿就被夹完了。
      木老汉看着眼前转眼之间就空无一物的盘子,自己也才没夹着几块肉,不禁眉头发皱,一脸铁青地一句话也不说,吃完之后默默的回了房间。
      只剩母子三人低头扒饭。
      木丁香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不用进厨房就知道家里没留她的饭,不过好在她回家的时候路过武家,武大娘给她塞了一小团糯米饭,饭团夹着点绿豆,还粘点猪油,吃得她肚子发胀,但现在还在意犹未尽。
      木丁香刚进家门就碰到往外边走的木空青,没想理他,低着头就直接往房间走。
      可以说木家如今生活拮据的主要源头就是眼前这个人,每月家里的钱都攒起来拿去供他读书,却不知道他在外边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读?
      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,就算木空青真的有朝一日能高中,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。
      而且据她观察,木空青能够考上秀才也不过是走了狗屎运,他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,如果这种人也能中举为官,那大周真的是要完了。
      木空青见到自己这个许久都没打过照面的妹妹,一方面惊讶于她长高蜕变成一个大姑娘,另一方面又气恼她居然没将自己这个大哥放在眼里。
      立即摆出老大的威严,呵斥道:鬼鬼祟祟的,这么晚了跑去哪里鬼混才回来?
      木丁香听到他这副腔调这个语气说出这样的话,怒极返笑:去哪里?当然去帮我的好大哥挣钱去了,不然大哥以为你能在县里舒舒服服的读书,靠的是谁?
      木空青听了顿时觉得脸上无光,言语不善地道:住嘴,我何时花了你的钱了?而且你一个小姑娘能挣了几个钱?
      家里那五六亩地都是我在打理,每年卖粮食得到的钱不都是给了大哥交束脩了么,爹每天有力气出去给你挣月钱,吃的也是我种出来的粮食,你说你有没有花我的钱?木丁香盯着木空青,目光炯炯,丝毫没有胆怯。
      木空青没想到许久没见的妹妹居然伶牙俐齿到这个地步,而且这身上的气势,丝毫不比城里那些女人弱,与自己那两个唯唯诺诺的大妹更是大相径庭。
      木母刚好往这边走,听到了他们的对话,哪里能看到自己好儿子被这小丫头给训话,踩着小脚骂骂咧咧的跑过来,对木丁香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骂。
      你这死丫头,你大哥辛辛苦苦去县里读书都是为了谁?还不是为了这个家,等他高中状元,咱们家以后过的都是金贵日子,你现在种点田算得了什么?
      状元?
      木空青这种人这辈子要是能考中状元,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,木母居然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,若是被外人听到了,简直要笑掉大牙。
      状元这两个字在木丁香的舌尖绕了一下,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刻薄的话。
      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硬碰硬,一对二,说不定还要一对四,吃亏的最终是自己。
      她立即敛去自己身上的锋芒,语气淡淡的道:也是,那我就等着当上状元郎妹妹的那一天。
      木空青当然能听得出她语气里面的讽刺,眉头不禁微微发皱,脸上怒气隐隐。
      只可惜就被他娘给岔过话头:你这种小浪蹄子也配当状元郎的妹妹,你也配
      说完就要过来打她。
      木丁香哪里给她得逞,迅速闪开跑进房间,一把将门锁上,把这骂骂咧咧的声音给隔绝在外。
      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木决明看她一副狼狈的样子,冷笑道:你可真行,一回来就能惹得老娘不高兴。
      彼此彼此,你状元哥哥一回来,你就不是爹娘的好儿子了。木丁香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。
      状元!噗木决明不禁嗤笑一声,这话屋里说说就行了,要真说出去,我在阿良几个那都抬不起头了。
      阿良是他的狐朋狗友。
      木丁香没理他,而且一点也不介意屋里能多出一个人来帮她分担木母的炮火。
      躺在床上,身体疲惫的很,一天的劳作消耗了大部分的精力,也没时间去帮人割猪草捞点小钱。
      但又不能放了地里的活不干,她如今存在的价值就是那块地,倘若现在不干了,爹娘立马就能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了。
      木丁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,闭着眼睛开始酝酿睡眠,只是脑子里却忍不住循环地出现着一个画面,具体来说是一个身影,这段时间以来日日如此,越心焦越向往。
      那人骑着高大的骏马,奔驰在乡间的路上,衣服和长长的丝带被风扬起,自由而又畅快,似乎天地之间来去自如,毫无束缚。
      木家的田地靠近大道边上,每一次这个身影疾驰而过,和困在泥泞稻田中的木丁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      好想和她一样,那么自由畅快那么放肆。
      其实,那个人也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,不过是一名屠户,以杀猪为生,木丁香知道她的名字。
      她叫楚虞。
      3、第 3 章
      第二天早上,木丁香和往时一样早早就出门了。
      只是到下午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水坑里把鞋子给弄湿,便想着回一趟家换鞋。
      进门的时候见到木老汉今日没出门去做帮工,而是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,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。
      木丁香早就见怪不怪了,每次木空青走的时候木老汉都是这幅模样。
      不由得心里冷笑一声,任谁每个月被薅去一两银子都会肉疼,更何况这亲儿子考了那么多年也一直没个准信。